我的父亲是文检鉴定人 - 检察文苑 - 梧州市人民检察院

我的父亲是文检鉴定人
2020-10-20 09:19:10   来源:长洲区人民检察院   评论:0 点击:

  回顾父亲的检察生涯,他的工作是挖掘真相于方寸之间,他常常说:文书检验技术人员付出的心血是看不见的,但它们都藏在一桩桩公诉胜利的案
     回顾父亲的检察生涯,他的工作是挖掘真相于方寸之间,他常常说:“文书检验技术人员付出的心血是看不见的,但它们都藏在一桩桩公诉胜利的案件中”

  七月流火,我与父亲跋涉在逶迤曲折的漓江两岸,隐藏在漓江深处的浪石古村就在眼前。千年旷野,万籁俱寂,水天一色,倒影如镜,叫人分不清是人间还是仙境。

  “你看!”父亲指了指眼前的浪石古村感慨道,“二百多年的历史,小家碧玉般的婀娜婆娑,却藏在深山无人识,这跟我们的鉴定职业多像啊!”

  我的父亲陆枫与新中国同龄,是一名退休检察官,有着二十多年的文书检验经历,见证了检察机关文检事业从无到有、从有到盛的过程。他毕生精力都投注在书写时间鉴定的研究中,曾获得“自治区检察系统技术能手”的称号,退休后又继续默默奋战在司法鉴定的第一线,不断攻克技术难关,成为国内以“热压转印法”运用准确仪器检验数据展示结论的第一人,接连获得“自治区优秀鉴定人”和荣立三等功的荣誉。

  回顾父亲的检察生涯,他的工作是挖掘真相于方寸之间。他常说:文书检验技术人员付出的心血是看不见的,但它们都藏在一桩桩公诉胜利的案件中。

  正浮想联翩之际,只见远处草滩上的牛犊斗架,两头相顶,八蹄翻腾,有趣至极。看到此景,父亲突然饶有兴趣地问我哪边会赢,我说狭路相逢勇者胜,父亲哈哈一笑,给我讲了一个他与一名犯罪嫌疑人对峙的故事。

  一起笔迹鉴定案

  1992年,我在广西壮族自治区梧州市检察院技术科担任科长。20世纪90年代初,正逢检察机关文检事业蓬勃发展时期,梧州市检察院专门购置了设备,建立了检验室。仲夏的一个上午,检察官小吴和小沙抱着几卷案件卷宗急步闯入检验室,还没见人便大喊:“陆工程师,快帮帮忙!”还未等我回过神来,哗啦一声,案件卷宗已撒满三米多长的检验台,小吴飞快地翻找页面,而小沙则一把拽住我,语气急促地向我介绍着案情。

  展现在我面前的是一张欠条,字体结构松散,书写速度较慢,书写嫌疑人是李某。这是一起敲诈勒索案,公安机关早已对欠条作出了笔迹鉴定,认定是李某所写。然而多番审讯下来,李某由始至终不愿承认自己写过欠条,不仅如此他还大喊冤枉,要求重新鉴定。案件已经到了起诉阶段,证据链条必须完整,哪怕一个小小疏忽,都可能让检察官陷入被动境地。

  我立刻对公安局技术科的笔迹鉴定进行审查。鉴定机构、鉴定人资格、鉴定程序和鉴定方法都没有问题,字迹特征比对有符合点的论证,也有差异点的分析,虽然还有一些尚未提及的关键点和搭配关系,但结论依然是科学的。

  “就是李某所写。”我对着两位翘首以待的检察官点了点头,他们竟高兴得击掌相庆。至于李某强烈要求对欠条重新鉴定的问题,为了尊重本人的意见,同时也为了寻找突破口,我决定亲自去见见他。

  是与非的紧张对峙

  在看守所的五号审讯室,一阵夹带着纷乱的拖沓鞋声由远而近传来,李某被两位警官带了进来。三十多岁的李某,安静斯文的模样,看到我们几个身着豆绿色制服的检察人员,他突然一个疾步上前喊道:“不服!不服!我就是不服!”两位警官急忙把他按稳在座椅上。

  “凭什么说这张字条是我写的,凭什么!”李某情绪激动,小吴双手频频下压,试图让他安静下来,然而李某却是涨红了脖子直嚷嚷:“字条上的字这么差,是我写的吗?我要求重新鉴定,不行就到自治区,再不行就到北京去!”十几分钟后,李某终于喊累了,他斜靠在椅子上,目光游移,嘴里还在不停呢喃着。我凝视着他,开始单刀直入:“我是市检察院的文件检验工程师,是你本人要求对欠条进行再次鉴定吗?”话刚落音,李某飞快地瞟了我一眼,慢慢挪直了身子。

  “没错,我要求重新鉴定。”李某翻了个白眼。

  “你的字很有个性,以前练过书法吧。”我边说边把档案袋里的材料掏出来搁在桌面上,这些都是李某的生活记账本,我把其中几份在他眼前晃了晃。

  李某有点愕然自己的生活记账本被翻了出来,尽管有些装模作样,但还是隔着栏杆凑近身来辨认,最终点了点头,表示认可。根据材料显示,李某是一名车间统计员,高中文化,曾经因为模仿单位领导人签名报销单据被处分,从这一点可以证明他本人具备一定的书写能力,而这类人在故意降低自己的书写水平时,通常会放慢书写速度,打散字体结构。想法是好的,然而也会留下明显伪装的痕迹,正如欠条上的字迹。

  “公安局的鉴定结论看了吗?”我继续问。

  “看了,不服。”李某耸了下肩。

  对于这样的顽固分子,除了伪装的字迹,还得把其他证据一一列明,才能有突破口。

  “你念过书,老师教我们写作文,段首一般要留几格?”突如其来的发问让李某愣了愣,他快速骨碌了下眼,似乎在思考如何回答,最终他吐出两个字:“两格。”

  “那你留几格?”我隔着栏杆向他展开他本人的生活记账本,页面上的字迹密密麻麻,但每个段落还是分得清清楚楚的,而且,段首只留一格。李某不以为然:“我不一定都是留一格的。”对于这个回答,我接连在他眼前翻了十几页,只见每个段落的段首都是只留一格,无一例外。李某把头一歪,不再吭声。

  “你再看这张欠条的段首留了几格?”我不失时机地打开了案卷中的欠条原件。李某终于明白过来,有点生气,大声说:“这个世界上不止我一个人留一格,这是偶然。”

  “那好,来看你的‘0’写法。”我毫不气馁,伸手拉出早已准备好的“0”扫描放大件,端在他眼前。“起笔点都在十点钟方向,收笔点落在十二点,你看看与欠条上的写法有差别吗?”

  李某闻言伸长脖子,瞪着双眼在两份“0”扫描放大件页面上扫来扫去,足足停留了十分钟,眼看着他开始坐立不安,两个手掌在无意识地互搓。我憋足了一口气,继续进攻!

  “‘币’字是横画起笔有回锋,‘叁’字是短笔内弧向上挑,‘陆’字是字部之间左高右低,‘到’字更离谱,立刀旁两竖均不到位……”

  连珠炮似的讲解让李某有些招架不住,他的目光不停地在生活记账本页面和欠条页面上转来转去,继而皱眉、眯眼,最后干脆一手托腮,拒绝再看。我也不急,闭了嘴,直勾勾地看着他。时间在一点点地过去,空气安静得令人窒息。

  “给我一支烟。”李某终于说话了。他狠狠吸了几口,那一闪一闪的烟头,仿佛让我看到了硝烟中插上高地的红旗。烟吸完了,李某再次发话:“我要上厕所。”我知道,李某的心理防线开始崩塌了,但我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。五分钟后,李某回到五号审讯室,刚落座我便向他递去了一本半旧的笔记本,他狐疑地看着我,皱了一下眉头。

  放心吧,没有陷阱。只是验证一下你的书写速度是不是跟你的记账本字迹速度一样。我摇了摇手中的生活记账本,就按你在家记账时的书写速度,随便写点什么东西,明白了吗?

  李某点了点头:“要我写什么?”

  随便,什么都行。

  那一刻,我感觉到他的笔在犹豫。为了让他放松警惕,我开玩笑地提议,让他给我写个欠条,就写某年某月某日欠我一个人情,准备某年某月某日还。果然,李某听完嗤笑一下,情绪倒是有所缓和,思索了一下,便开始动手写字了。我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,这是至关重要的环节,绝不能有差错。

  找到欠条笔迹的“真凶”

  笔落在纸上沙沙地响,看李某笔锋移动的速度,我判断这是他的正常书写速度。一张二十多个字的字条,按此时的速度应该两分钟内书写完毕,我的心在怦怦地跳,默数着时间,七、八、九……我在期待着他的一个动作。

  李某并不知道此刻我内心的波澜起伏,他木然地运行着笔杆,直至流畅地写完最后一个字。那一个瞬间,我屏住呼吸,两眼圆睁直盯着笔尖落纸。“嘀”一声微响,李某完成了最后一笔,此时胜利已然定局。

  我把笔记本拿回手里,仔细检查后默不作声,只把刚写完的那一页字迹摊开在李某的眼前。突如其来的诡异气氛让李某茫然不知所措,五号审讯室内寂静无声,我与他犹如两尊石刻雕像,一动也不动地对峙着。端详许久,终于李某如梦初醒般地拍了拍脑袋,懊悔地“哎呀”一声,颓然跌坐在囚凳上。

  你有每月一结的签名习惯吧?我用手指轻轻地点着笔记本,你的生活记账本内共有78个签名,其中有73个签名的最后有顿点动作,这个习惯一直延续到刚才你的书写,而那欠条上最后的签名也有顿点动作,再结合笔迹特征分析,你觉得这说明了什么?

  我连珠炮似的解答,让李某无话可说,他心中的防线终于全部崩溃,点头承认了欠条就是他所写。这场检察官与犯罪嫌疑人的对峙终于有了结局。

  狭路相逢勇者胜,然而勇者相逢智者胜。父亲讲完故事又接回了我的话。是的,每一个与犯罪嫌疑人对峙的检察人都有一颗勇往直前的心,同时他们也有一颗智慧的头脑,竭尽全力将案件真相的迷雾拨开,将公平正义的真谛付诸行动。

  如今我也是一名检察人,继承着父亲的衣钵,不管岁月如何更迭,这颗检察初心始终如一。午后的阳光冲破了重重云雾,洒落下缕缕金光。村舍顶上的袅袅炊烟伴风弥漫,水牛脖上的朗朗铃声随雾飘散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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